【炤云炤】残影

※是幼驯染的故事,企图在原作线中挖掘制造一点糖。



那是缙云被嫘祖带回西陵后不久。时节是冬末初春,城中断续下了一月有余的雪总算停了,然而肆虐了整个冬季的寒潮还未完全褪却,形成一层薄薄的霜覆盖在石板地面。

缙云赤足在这样的地面上走过,寒意自脚底蹿升,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。起初令他本能地战栗,多走一会儿竟也习惯了,毕竟在被嫘祖从战俘营里捞出来之前,他曾经历过比这更难捱的冬天。

好在那段路并不长,缙云行至一间石屋门前悄然停驻。立在门口的一位侍女朝他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,并解释说有熊的族长带着独子到访西陵,正与嫘祖在屋内谈话,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结束。

“你在外头等等吧,如若耐不住天寒地冻,回屋去也无妨,等嫘祖大人出来,我自会禀告她你来过了。”

缙云听了沉默地点了点头,想着原路折返回去也无事可做,不如就在附近找一处空旷地方练习剑术,等嫘祖忙完出来再指导他。


住了这些时日,城中的几条主道他已熟识,凭着记忆上下台阶,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庭院。缙云望了望延伸至高处的阶梯,心知不能再前行了,因为台阶之上便是巫之堂祭司们日常修习之所。城中之人若无族长特许,不得擅闯,否则将被视为大不敬,处以幽禁之刑。

缙云对剑术之外的事本不存有过多的好奇心,自然不曾越雷池一步。况且祭司们大都神龙见首不见尾,缙云在此处逗留了数回,竟是一个也没遇见过。他猜测这回也不例外,于是随意找了庭院的一个角落,挥动木剑练习起来。

嫘祖先前教给他的招式早练得融会贯通了,比划几次,缙云便试着融入一些自创的剑招,使招式之间的衔接更为行云流水。他在剑术一途确有些超乎常人的禀赋,嫘祖自教授他的第一日起便不吝对他大加称赞。

缙云虽不喜形于色,心里却是引以为傲的,他深信自己终于找到了生存于世的意义所在——成为一柄利刃,回护理应回护之人。


“缙云,我教你使剑,不是为了让你成为死士那样的杀人兵器。虽然我知道,以你之能,有朝一日或许不得不披甲上阵,于战场上夺取无数性命。但无论如何你须谨记,我们挥剑不为杀戮而杀戮,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人与事。唯有如此,你修习剑术才有意义。”

嫘祖讲过的一番话始终萦绕在缙云耳边,即便那时他对于话中深意根本是一知半解,却也在持剑之时不觉多了几分敬畏之心,因此使出的一招一式都格外笃定。

缙云练剑时总是心无旁骛,等到他发觉有人正从二层的平台上俯瞰他时,已是半晌过后了。他回头望去,只见一个少年默默地走下台阶,他明明双目未睁,却仿佛能看见,气定神闲地一步步朝着缙云走过来。少年的手臂上纹有巫之堂祭司专属的刺青,额间还有一道独特的赤色眼纹,缙云看他与自己年纪相仿,料想他多半是位刚入门的低阶祭司,此刻或许是趁修习咒术的间隙偷偷溜出来放风的。


“你是巫之堂的祭司吗?”

少年人没有应答,缙云心里不禁纳闷,莫非这人又瞎又聋?那可真是太不幸了。像这样天生残缺的孩子,从前在他的族中是生下来就会被父母舍弃的,可见巫之堂行事的确不能用常理来揣度。

两相对峙了一会儿,见他仍旧默不作声,缙云也不愿再自讨没趣,转身准备离去,谁知少年却在此时叫住了他。

“你的剑术不错,是谁教的?”

原来不是聋子啊——缙云暗暗想着,侧过身对少年答道:“……嫘祖是我师父。”

“哦,原来你就是她前不久从有熊带回来的那位,难怪我从未见过你。”少年的声音似这初春的天气一般,浸透着丝丝凉意,却不至于冰冷到让人感觉难以接近。只是语调无甚起伏,听不出情绪,缙云还没听过哪个同龄人是以这样的口吻与人讲话的。


“你呢?你的师父又是谁?”

“我的师父……说出来你也是不认识的,反正你一早就猜到了我是巫之堂的祭司,这就足够了。”

缙云听出他不愿自报家门,也不勉强,调转话头问:“我听城中之人说巫之堂祭司的修行十分严苛,你怎么会有空来此处闲逛?”

“我比普通人灵力强横些,别人练三个时辰都未必能学会的咒术,我练一个时辰便会了,剩下的时间自然可以自行支配。”少年理所当然地说道,不带一点刻意炫耀的意味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。

“是嫘祖嘱咐你在这里练剑的?”

缙云摇摇头,“她眼下正同有熊的族长议事,我不便打扰,就自己先练着。如果留在此处会给你们造成困扰,我这就走。”

“困扰倒说不上……”少年做出思索的模样,顿了顿接着说:“反正左右你我都无事可做,又正好遇上了,不如我带你去巫之堂逛一逛,打发时间。”

“……那应该不是我可以随便参观的地方吧?”

“得看是谁带你去了,跟着我的话,没人会为难你。”

听他的意思不像是开玩笑,缙云心中不由疑惑丛生,难不成自己凑巧遇上的还是位高阶祭司么?可看他的年纪似乎对不上……缙云的疑惑自心中浮现到了眼底,注视着少年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可测。


***


沿台阶一路上行的过程中,两人互相告知了姓名。为了弄清楚彼此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,他们特意跑到一座花坛旁边,拾起一截树枝在积雪未化的泥土上一笔一划地书写,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写完。

“缙……云……赤色的云,是个很美的名字啊。”

“你的也不错,「炤」字有个「火」在里头,看着就感觉暖暖的。”

两人看着各自截然不同的笔迹,不约而同地笑了笑,笑容与这个年纪的寻常少年无异。

缙云看巫炤仍闭着眼,颇有些惊讶地说,原来你真的能闭目而视。巫炤却道这不过是雕虫小技,比起他日常需要研习的咒术而言,灵视算是简单的了。


随后巫炤领着缙云走到了台阶最上层,穿过一座石制的拱门,几间气派的宫室赫然映入眼帘。整座西陵城,除却族长的居所之外,唯有巫之堂祭司所居之地才能享有此等规格的形制。缙云四下张望着,忽然前头走过来两个身着祭司服饰之人,见了他们先是恭敬地行礼,而后退至甬道一侧,将中间的路留出来供他们行走。

如此礼遇,又教缙云猜测起巫炤的身份来。他初到西陵之时,曾听闻巫之堂现任鬼师虚黎并无子嗣,倒有一位关门弟子,据说年纪轻轻便身负无上灵力,是鬼师继任者的不二人选,莫非便是……缙云侧目看向巫炤,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。他们原是萍水相逢,往后未必还会有再见的机会,有些事的确不用知道得太清楚。


有巫炤领路,果然畅通无阻。两人绕着庭院的回廊走了一圈,期间,巫炤巨细无遗地给缙云介绍起这里的每个区域有何作用——这座是存放历代典籍的宫室,那一块又是祭司们修行与互相切磋的广场……最后,他们走到了广场附近的一处花园,在这百花尽凋的时节,唯有一株白梅还凛然绽放。每一个花苞都是那么饱满,凑近些,还能嗅到沁人心脾的香气。

缙云盯着树梢看了良久,不觉愣住,甚至等巫炤叫了两遍他的名字才恍惚回过神。


“你喜欢白梅吗?”

“其实我不懂这些花花草草,但白梅是我母亲生前最爱的花……在我们一起住过的院落里,也有过一棵白梅树,只是没有这一棵高大。”

“这棵树是前代鬼师种下的,少说也有一百年的树龄了,自然不是随处都能得见。”巫炤悉心解释道,转头又对缙云说:“你若是喜欢,可以常来看看,每年这个时候它都会开花,花期足足一月有余。”

“还是算了吧,若非由你带路,我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擅闯巫之堂的地界?”

“这个简单,待我回头跟门下祭司知会一声,他们自会放行。若真有人敢拦你,你便说是我的朋友,来找我的。”


缙云闻言不禁低下头去,他对巫炤的好意诚然心领,可他一刻也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。说好听些他是嫘祖的徒弟,往难听了讲,不过是个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战奴罢了。即便巫炤的身份不是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贵重,同他相比亦是天渊之别,又怎会真的拿他当什么朋友呢?大约只是碍于修养,说说客气话而已。

缙云不敢久留,只在树下站了一会儿,便说要回去找嫘祖了。巫炤没出言挽留,只说下次有机会再聊,而后一路将缙云送到先前练剑的庭院才同他告别,并且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。


***


那日遇到巫炤事情,缙云没对嫘祖提起,而此后一段时间,他也没再造访过巫之堂。

日子照旧波澜不惊地一天天过去,缙云每日勤学苦练,纵使落雪的天气也不肯懈怠。开春过后,他的剑术果然有了长足的进步,能跟嫘祖的近侍勉强打个平手了。

因为气候转暖的缘故,嫘祖将教授剑术的场所改到了花海旁边的露台,有时有熊族长的儿子姬轩辕也会来观摩他们练剑。每回他来,嫘祖难免分心一些,缙云早知道他们二人彼此倾慕,且有婚盟,便也不多言,只管专注练自己的。

大婚之前有诸多琐碎之事亟需筹备,嫘祖因此专程去了一趟有熊,有好几日都不在城中。她这一走,缙云却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了,只得终日练剑消磨时间。


某天黄昏时分,缙云跟往常一样收好剑正欲返回住所,恍惚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,抬头望去,竟是巫炤。

不等缙云走下露台,巫炤已先行过来了,他的头发好像比上回见面的时候长了一点,那股飘然出尘的气质却没变,简直像个从奇闻逸事里走出来的神仙人物似的。这神仙偏偏还对缙云淡然一笑,弄得一向不善言辞的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寒暄了,最后还是巫炤挑起了话头。

“我不来找你,你便不来找我,哪有这样做朋友的?”

怎么他还记着前阵子偶遇那档子事吗?言下之意是真打算跟自己交朋友吗?缙云被脑子里纷涌杂乱的思绪给缠住,一时说也不是笑也不是,尴尬地杵在原地。

“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,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,那株白梅的花期就快结束了,你要是想再看看必得抓紧时间。”

缙云“嗯”了一声,正想着该怎样回应。巫炤立即说,择日不如撞日,他现下无事,正好可以陪缙云再去一回。话说到这个份上,显然是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打算留给对方。


有些事第一次没能做到,往后竟再没了机会。

缙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随巫炤又去了一趟巫之堂,稀里糊涂地跟他一同坐在白梅树下开始聊天,聊到太阳落山,天都黑尽了还不愿离去。

入夜后开始转凉,晚风吹着缙云略显单薄的衣衫,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片颗粒。巫炤觉察后迅速嘴唇翕动,念起咒文,须臾间掌中便有一簇火焰燃起。火光照亮了缙云稚气仍未脱尽的面庞,他的的确确是在笑着,他几乎快要忘记原来自己也是会笑的。

那夜两人天南海北地聊了许多,巫炤也终于承认自己正是鬼师虚黎的弟子,等到嫘祖与姬轩辕大婚过后,他就要正式承袭鬼师之位,成为巫之堂名正言顺的首领。

而当巫炤问及缙云将来的打算,他坦言太过长远之事思虑不及,眼下唯有不断磨练剑术,倘若将来嫘祖与姬轩辕有任何差遣,自当竭尽全力。


“你也认同姬轩辕所追求的那些东西吗?”

巫炤突如其来的诘问令缙云始料未及,他犹豫了片刻,试探性地反问一句“难道你不认同吗”。

巫炤回答:“我的职责是守护西陵与嫘祖,至于其余人族的兴衰,坦白说我并不在乎。”

“可嫘祖在乎。”缙云一语切中要害。

“我明白……所以只要是她真心所求,我即使不认同也别无他法,唯有如你一般,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。”

缙云听了忽而笑起来,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,巫炤问他在笑什么,他说“不是笑你,只是没想到你也会一本正经讲这样的话”。


“你说得倒像我不是个正经人似的。”

“你很快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鬼师了,怎会不正经?只怕到时候跟我这样的普通人做朋友,都得被人说三道四了。”

缙云是用玩笑的口吻说的,巫炤却格外较真地回应他,声音都比平常提高了些。

“缙云,我同你交朋友是因为意气相投,与我是什么身份本无关系。不论我是鬼师也好,是祭司也罢,都当你是最知心的朋友,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。”

这一番肺腑之言倒教缙云听来十分感动,几欲红了眼眶。只因从小到大,还没有人对他如此推心置腹,纯粹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友人来对待。这样一种无关血缘与恩义的情感,他不曾从任何人那里得到过,因此分外珍惜。


***


成为朋友的那一年,巫炤与缙云一同见证了许多重要的时刻,譬如嫘祖与姬轩辕的盛大婚礼,巫炤继任鬼师的典礼,还有有熊的第一个花食节。

来自各部族的货人汇聚在有熊市集,售卖的货品从衣饰到兵刃不一而足,其中好些是缙云从没见识过的,亏得有巫炤在一旁给他讲解,方才不至于逛得糊里糊涂。

两人都带了些羽贝,巫炤的不用说自然是从巫之堂带出来的,缙云的则是嫘祖给的,让他买些看得上眼的东西,权当是节日礼物。结果逛了一圈,缙云只瞧中了一把铁剑,如今他的剑术日渐精进,正需要换一把更趁手的兵器继续磨练,等到来日有所大成,再托西陵的能工巧匠铸造一柄专属的佩剑。


缙云上前一步,询问摊主铁剑的价钱几何,摊主说十个羽贝,不还价,喜欢便买走。缙云面露难色,攒紧手里的五个羽贝又松开,反复了几次,他叹了口气准备离开。巫炤却在此时拍了拍他的肩膀,另一手将自己的五个羽贝拿出来递给货人。

“我们两个的加起来应该刚好够吧。”

缙云愣在原地,目不转睛地盯着巫炤问:“你把羽贝都给我了,那你自己呢?”

“你买到中意的东西就好,反正我也没有瞧上眼的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缙云还在犹豫,货人已将铁剑包好递到他手边了,他只好把自己手里的五个羽贝一并交付过去。


从市集出来,缙云见路旁有群人正在围观两位有熊的战士比拼剑术,不由自主被吸引,走过去观战。两人正打到不相上下的程度,很是焦灼,弄得人群也随之一惊一乍。然而缙云只专注看了几个回合,便向巫炤断言了胜负,而最终的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料。

“你能轻易看出他们使剑的破绽,想来剑术造诣应在那两人之上。”跟随人群汇入主街时,巫炤仍没忘记夸赞一下缙云慧眼如炬,后者却只是谦逊地摆摆手。

“只是纸上谈兵,真动起手来我未必能占到优势,毕竟对方的体格比我强壮太多。”

“来日方长,以你对剑术的执着,终有一日整个有熊的战士都会沦为你的手下败将。到那时,姬轩辕定会倚仗你替他征战四方,浴血沙场……”

巫炤说着,神色忽而开始阴晴不定,纵然不睁眼,缙云亦能凭直觉感受到他喜忧参半的情绪。


“你不愿见我那样吗?”

“我知道纵使姬轩辕不以族长的身份命令你,你还是会心甘情愿为他鞍前马后,因为那是你的夙愿。可作为朋友,其实我只希望你能安然无恙地活着,哪怕活得自私一些都没关系。”

“巫炤……我……”

“算了不说这些了,难得的节庆日,玩个尽兴才最要紧,别的都暂且先放一放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两人边说边走,并肩前行的身影逐渐淹没在人群中。


那一年的冬季来得极早,且格外漫长。秋收时贮藏的粮食有部分因受潮而无法食用,姬轩辕遂从有熊的粮仓中抽调出一部分,派饕餮部的战士专门护送至西陵,缙云于是跟着嫘祖去城门口迎接。

他与嫘祖的侍人一起清点完数目,顺利交接,再将粮食逐一搬入仓库。出来之时,暮色四合,阴惨惨的天又开始落雪。缙云望着这漫天飘洒的雪絮,恍惚间想起了什么,迈步往巫之堂所在的方向走去。

广场上有几位勤勉的祭司仍在冒雪练习术法,见了他这张熟面孔微微点头致意,遇到个性稍微外放些的,还会念叨一句“缙云又来找巫炤大人了”,再顺手给他指一指花园那边。


行至花园,并不见巫炤的身影,缙云猜测他或许正在别处忙着,就先坐下来静侯。

面前白梅树的枝桠光秃秃的,原本盘虬卧龙的枝干自中间被拦腰劈断,硬生生掰成了两截。它是被夏日里一道明晃晃的落雷给击中的,发现时树干的部分都烧了起来,幸而巫之堂的祭司速速施法灭去了火焰,否则怕是连一根残枝都不会留下。

——想来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,待岁月迢迢逝去,千百年过后又有什么能留下呢?缙云虽自问不是一个惯于伤春悲秋的少年,可面对此情此景,倒也不免感慨。

巫炤自然也觉察到了友人罕见流露的忧愁情绪,故而明明早到了花园却不急着走过去,只在几米之外静静伫立。等缙云发现了他,再装作刚到的样子微笑着走到树下,坐在他身边的空地上,同他一道看向枯树。


“这棵树,大概不会再开花了吧?”缙云发问的声音冷冷的,像地面积了一层的薄雪。

“主要的几条枝干都被毁去,要想抽出新芽怕是难了。”

“从前也是这样……家中院落里的白梅树原本枝繁叶茂,可是忽然有一年就不再开花了。母亲试遍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,始终无法使它恢复如初,这件事……她至死都没能释怀。”

巫炤听后沉默了一阵,记忆中缙云甚少提起他的母亲,但每回说起都是用最温柔的语气,全不似他谈及父亲时那般决然。巫炤不愿去触碰友人内心深处最不欲人知的一道裂痕,没继续追问,而是岔开了话题。


“想要起死回生是得讲求些天时地利,不过若只是令它的外观复原,倒也不难。”

“你是指……用法术制造出幻象?”

巫炤点点头道:“即便是不能天长日久地维持下去,只存一季,总也好过看着这空无一物的枝头黯然神伤。”

“那我倒宁愿它就此枯萎了,春生秋杀,本是自然,非人力所能更改。”

缙云一字一顿地说,仅仅是一瞬,那个几秒钟前还在伤怀的他便缩回无形的壳中,紧紧地合上了缝隙。

他的全部细微变化皆被巫炤瞧在眼里,他极难得地睁开了双瞳,双手结成一个独特的手势,那是仅在施放高阶术法时才会动用的。随着掌心一道红光飞出,两人面前的白梅树上又奇迹般地开出了花朵,色泽看上去甚至比雪更接近于无暇的纯白。


“你又何必如此耗费自己的灵力呢。”

“假如这样能让你稍稍开怀一些,便不算是枉费。”

巫炤以一双红色的眼睛直视缙云,坦然说道:“其实你说的并没有错,人力何其有限,以我之能亦无法令枯木逢春。可是缙云,倘若你乐于见到它在冬季开花,我便会竭尽全力将这幻象维持下去,我并不在意一棵树的生死枯荣,我在意的唯有你喜欢与否。”

缙云听后默默了良久,直到巫炤又轻轻阖上眼帘,脸上换回往日他所熟悉的笑容,他才仿佛受到感染,也随之展露笑颜。

雪不停下,落满少年与少年的头顶。那如雪一般用幻术造出的花朵,盛开在西陵最为寒冷的冬季,整整三月都不曾凋谢。


***


那是一棵依稀能辨认出形貌的树,树干的部分早与坍塌的墙垣纽结缠绕在一起,再难分开。走近了,能感觉到一丝幽微的意念,近乎被千年的时光所消磨殆尽,只剩下最后一片残影,还在固执地向后世人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。

北洛已站在原地看了好一阵,姬轩辕与岑缨都已相继走远,身后的云无月悄然现出身形,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。

“这里从前有什么东西吗?”

北洛深长地呼出一口气,摇摇头说没什么,是他看错了,而后绕过墙垣向城中更深处走去。

就在转身的同时,他恍惚看到了当初坐在树下的那个少年,又开始对他笑了。



「Fin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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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 2022.07.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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